柏拉图的型的理念用万变不离其宗来理解很是恰当,宗就是型,在实际的各种各样情况下,需要为了适宜而做出不同的变化,比如:形状、大小、材质等,但是,宗是永远不变的。

——坤鹏论

坤鹏论:读《克拉底鲁篇》名称到底是约定的还是自然的?(五)-坤鹏论

苏格拉底、柏拉图的时代,对于神的信仰就如同今天的我们对于科学的信仰一般。

所以,学历史的关键就在于尽可能将自己现在的东西暂时悬置起来。

拿着现在的见识去小觑古人,先不说有没有资格,就是2500多年前古人在思想上的成就,有几个今人能达到!

一、不可小瞧语源的讨论

在与赫谟根尼的讨论后半段,苏格拉底又从语源学和神话入手讨论了一些希腊语词,从而深入探讨了名称是对事物本质的模仿、具有流变特性等。

因为以真理为终极追求的传统西方哲学一直对宣扬只有修辞没有真理的修辞学带有敌视和偏见。

这也导致对于这部分讨论的评价常常是“太过随意”、“没什么哲学价值”等。

当代著名加拿大哲学家查尔斯·泰勒甚至评论道:“就语源而言,稍有一点机灵就会使我们能够从同样的资料中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但是,就年代和资料而言,苏格拉底、柏拉图所处的时代,必然与语源更近、资料更丰富,且他们都曾学过修辞,特别是柏拉图,极为好学,家里又有钱,年轻时专门深造过修辞学,后来为了学习,为了哲学,更为了自己的政治抱负,没少收集包括书籍在内的各种资源,并加以刻苦钻研,他的著作到处闪现着修辞学的痕迹,且他对修辞学运用得非常老道。

因此,一棒子将《克拉底鲁篇》中关于语源的内容否定,是不负责的。

而且,虽然这里面包含了不少奇妙的猜想,但也有对真理的洞察,甚至是非常深刻的领悟,值得品读。

另外,坤鹏论在学习实践中发现,当我们追根溯源语词时,往往能够找到它们的初心,将后世为它们穿上的层层外衣剥去,看到其最本真的样子,让我们更容易地抓住其本质。

比如:道德(Morality)的词源就体现了其中蕴含的人类关系的意味——它起源于拉丁语的Mores,意为风俗和习惯,一下子让我们透彻地理解到了道德的本质。

所以,苏格拉底说名称中包含了事物的本质,是相当有道理的。

二、苏格拉底从三个方面论证

在苏格拉底的不断追问中,赫谟根尼逐渐认同了名称是由音节和字母组成的。

而对于讨论的主旨——名称的正确性,苏格拉底认为,这些音节和字母是正通过对事物本质的模仿来表达事物的。

也就是说,名称的正确性是因为它们包含着关于事物的本质,所以不会有错,错也只会是人们在传播、传承中人为造成的,其源头不会错,那么探讨语源的意义就非常重要了,不仅可以正本清源,还能发现事物的本质。

苏格拉底有这样信心源于他对神的笃信,并坚信“在赋予这些名称时,可能有某些超人的力量在起作用。”

在语源的部分,苏格拉底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论证名称是对事物本质的模仿:

第一,追溯一些词的词源;

第二,名称具有流动的含义;

第三,对基本词、声音和字母的论证。

今天,坤鹏论先来分享第一个方面——追溯一些词的词源。

三、讨论的前提

首先,开始论述前,苏格拉底先确立了一个条件——名称的模糊正确性。

也就是,无论增加或者减少名称中的任何东西,只要其中关于事物的本质含义没有发生改变,那么它就仍然还是正确的。

就像“国王的儿子经常也是国王,优秀或高贵的君主会有优秀或高贵的儿子,同理,每个物种的后代在自然过程中都会与父母相似,因此拥有同样的名称。然而,表达同一事物的音节也可以被伪装起来,使无知者认不出它们的本来面目,以为它们表示不同事物……”

显然,如果没有这个条件为前提,非要100%精确和绝对,苏格拉底后面的猜想和论述是无法进行下去的。

其次,苏格拉底继续使用了自然主义的观点进行论证。

不过,这个自然主义不是克拉底鲁的自然论,他的自然指的是事物本质。

苏格拉底坚持认为,命名是立法家依据自然而制造名称,但立法家所依据的不是自然主义者所谓的作为自然状态的流变,而是作为自然本质的型——“名称自身可以证明它们不是人为地给予的,而是具有天然的适当性”。

“我认为有理由把幼狮称作狮子,把马驹称作马;我现在讲的只是动物合乎自然本性产下来的后代,而非那些奇异的降生。如果违反自然本性,一匹马生下了一只牛犊,那么我不会把它称作马驹,而会称为牛犊;我也不会把任何非人的东西生下来的后人称作人,而只会把合乎自然本性生下来的人称作人。同样道理也可用于树木和其他事物。”

再次,苏格拉底排除了英雄和凡人的名称,只认为神和神话中人物的名字才是反映他们本性的。

“一般来说,英雄和凡人的名字容易使人误解,因为他们经常按照祖先之名而得名,因此他们的名字经常并不符合他们的真实情况,或者说这些名称仅仅表达了一种希望……但我想最好还是把这些名字搁下……”

坤鹏论:读《克拉底鲁篇》名称到底是约定的还是自然的?(五)-坤鹏论

四、追溯词源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苏格拉底先是举了神这个词的例子。

“我怀疑太阳、月亮、大地、星辰、天空是希腊土著居民所知道的仅有的神灵,它们至今仍是许多野蛮人的神。由于这些东西总是在移动和奔跑,因此根据它们奔跑的性质,它们被称作神或奔跑者,随着人们开始熟悉其他神灵,于是就把它们全都称为神了。”

接着,他又说了守护神源于对于有知识、或者是智慧的人的称呼。

然后,应赫谟根尼的要求,苏格拉底又讲了英雄和爱神这两个词的例子。

“你难道不知道英雄是半神吗?”

因为,“所有英雄都是神与凡人爱情的产物,要么是神与凡间女所生,要么是女神与凡间男人所生。你想一想这个词在古代阿提卡方言中的形式,英雄(heros)这个词与厄洛斯(Eros,爱神)这个词只有微小的差别,英雄们都来自爱神。”

相对来说,坤鹏论认为他对于人这个词的解释更显智慧,更有道理。

“人这个名称曾经是一个句子,现在成了一个名词……”

“我的意思是人这个词意味着其他动物从来不考察、考虑,或探究它们看到的东西,只有人不仅看,而且还考虑和探究他所看到的事物,因此在所有动物中只有人可以被正确地称为人,这个词的意思就是:探究所看到的东西。”

(注:希腊语的人看上去就像是探究和看两个词的组合)

另外,苏格拉底和赫谟根尼还探讨了灵魂、肉体这两个词的词源,说:

灵魂,是由承载和掌握本性这个短语精炼而来,因为只有灵魂“能够掌握和承载肉体的整个本性,为之提供生命和运动”;

肉体,是由圈养或囚禁灵魂的地方,使灵魂保持安全的含义精炼而来,这是俄耳甫斯教发明的。


小知识:俄耳甫斯教的四大信条

俄耳甫斯教崇拜的神是酒神狄奥尼索斯,其信仰核心是狄奥尼索斯受难—死亡—复活。

围绕这个神话也就形成的其四大核心信条(俄耳甫斯教因在地区差异会有不同的版本,但核心是共同的):

第一,肉体由提坦神的骨灰捏成,因而人来带着提坦神的罪恶,这个是希腊版的原罪说。

为了赎罪,人在生前必须信仰俄耳甫斯教,这个是最根本的前提,还必须遵守俄耳甫斯教的教义,过纯洁的生活,远离任何污秽,选择素食,拒绝血祭,注重精华肉体和灵魂,清心寡欲,提高认知、道德修养……

第二,肉体与灵魂是对立的。

肉体充满了欲望,灵魂是人的神性所在,然而,灵魂是肉体的囚徒,肉体是灵魂的监狱,只有死亡降临时,灵魂才能从肉体中逃脱,肉体必须被彻底毁灭,灵魂才能摆脱囚禁。

所以,俄耳甫斯教以及毕达哥拉斯学派都采用火葬的方式处理遗体。

火葬的信念源于:“只要肉体存在,灵魂就有可能再度进入他以前的形式中,因此,不仅肉体的死亡是必须的,而且殡葬仪式也是必须的,这些仪式包括肉体的彻底消灭。”

第三,灵魂离开肉体之后进入冥界,接受冥界诸神的审判。

俄耳甫斯教的赞美诗和仪式和埃及的亡者经一样,劝戒信众为冥界的审判做准备,惩罚根据罪孽大小各有不同,这和中国的阴间审判的传说类似。

第四,轮回转世。

灵魂受到应有惩罚之后,再行转世,转世处于什么生活状态,是苦难还是幸福,都依照前世的罪孽大小分别而论,轮回转世的转子转动不息,直到灵魂纯洁无瑕,方可走出轮回,进入欢乐岛。


在这期间苏格拉底还提到了当时一些流行的思想观念,对后世来说,是非常宝贵的哲学史素材。

比如:

“阿那克萨戈拉认为心灵或灵魂给一切事物安排秩序,并包含一切事物的原则”;

毕达哥拉斯的“有些人说肉体是灵魂的坟墓,可以把灵魂看做今生就被埋葬的”;

“还有一种看法说肉体是灵魂的指标,因为肉体把灵魂的迹象显示出来”。

坤鹏论:读《克拉底鲁篇》名称到底是约定的还是自然的?(五)-坤鹏论

接着,苏格拉底和赫谟根尼又针对一些神的名字进行了讨论。

再次证明就连神的名字也是模仿其本质的组合短语简化而成。

比如:

众神的母亲忒提斯:“它只不过就是清泉这个词略加伪装。”

海神波塞冬:“脚上的锁链。最早发明这个名字的人在走路的时候被水挡住了,没法前进,因此他呼唤水这种元素的统治者为波塞冬”。

第三代天后赫拉:“意思是爱人,因为按照传说,宙斯爱她,与她结婚”。

谷物女神得墨忒耳:“是食物提供者,她像一位母亲那样提供食物”。

……

这部分坤鹏论建议大家要配合着查阅这些神的资料来看,否则很可能是看得一头雾水,也不会有读下去的兴趣。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讨论了赫尔墨斯,赫谟根尼也提到了开头拉克底鲁说他不是赫谟根尼的梗。

“我应当想象赫尔墨斯这个名字必定与语言有关,表示他是一个解释者,或者信使、贼、骗子、讨价还价者,所有诸如如此类的事情都与语言有极大的关系。”

苏格拉底认为,立法家用“他发明”(谋划)和“使用语言”这两个希腊词的组合表示,这位发明了语言和讲话的神的名称,“他是一个故事或言语的发明者”。

赫谟根尼听完之后说,“现在我敢肯定克拉底鲁没说错,我不是赫尔墨斯真正的儿子——赫谟根尼,因为我不擅长讲话。”

在讨论完一些主要的希腊神之后,他们又讨论了另外一类神——太阳、月亮、星辰、大地、以太、空气、火、水、季节、年。

太阳的名称起源:或者因为当太阳升起时,它把人聚集在一起;或者因为它一直沿着轨道在大地周围转动;或者因为太阳使大地的出产多样化。

月亮:“拥有的光永远既是旧的又是新的”,因为苏格拉底认为其名称恰恰揭示了阿那克萨戈拉的发现——“月亮的光是从太阳那里接受来的”,所以,“月亮的光永远是新的,也永远是旧的,因为太阳在运动中永远在增添新的光,而前一个月亮的光是旧的。”

坤鹏论在《第一位将哲学引入雅典的人》介绍过阿那克萨戈拉,他是一位科学家,理性主义者,非常专注于观察天象,试图用一种自然的和机械的方式解释一切。

月份:“这个词来自减少,因为它承受着减少的痛苦”。

星辰:“似乎源于暗光,是其的改进形式,表示 眨眼睛”。

火和水:这里苏格拉底提到了外来词,他表示,每当他有想不明白语源的词时,他就会猜想是不是外来词,认为“那些处在蛮族控制下的希腊人,经常向蛮族人借用语词。”

空气:“解释为从大地上升起的元素,也可以解释为永远流动”。

以太:在空气之上流动的元素。

大地:源于母亲一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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