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秘密的是最强大的,他说的话最有力量,也最感动人,因为他毫无遮蔽,让真理(存在的另一个说法)可以源源不断地展示 。

——坤鹏论

坤鹏论:海德格尔——在世界之中存在(下)-坤鹏论

海德格尔最著名的著作是《存在与时间》。

这是在他1923年被聘任为马堡大学副教授的事了。

当时,他通过研究亚里士多德,对现象学作出了一种新的解释,并写了一部手稿。

为了帮助他晋升,他的系主任敦促他将这部手稿完成。

1927年,海德格尔匆忙将其出版,书名便是《存在与时间》。

不过,他当初的写作计划还有第二部,主要是“以时间性问题为索引,从现象学角度解体存在论历史之概要”。

但是,由于第一部过多渲染了一战后存在主义的色彩,并产生了绝对的影响力,从而使得他后面的写作无法顺利进行,这就是《存在与时间》第二部未完成的原因。

如果你想读一读海德格尔的著作,坤鹏论推荐你最好先读一下他的论文集——《路标》或《林中路》。

一、什么是此在?

在《海德格尔——在世界之中存在(上)》中,坤鹏论提到,海德格尔提出了西方哲学自古以来从没有问过的问题:

存在是什么?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提出问题后,就要解决问题。

正如演绎逻辑所揭示的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找到一个正确的开始。

在前面现象学的介绍中,我们已经学习到,胡塞尔论证了,我们所理解的世界现象只不过是它们对我们的意识的自我显现其自身的那个样子。

海德格尔继续了这个思想,认为有一条路可以使我们更接近存在。

那就是去考察和追问提出存在问题的存在者——人的存在。

因为,万事万物,只有人能意识到存在。

人类和物体、动物有什么区别呢?

可以确定的是,它们都是存在者。

但是,狒狒和猩猩不会问自己是什么,而人类却能意识到自身的存在以及物体的存在。

比如:一个房间中,有一个人、一只兔子、一个杯子、一根胡萝卜。

其中的人能够思考:我现在“存在”在房间里,杯子、胡萝卜和兔子也都“存在”。

而兔子的眼中,除了自身以外的事物,只有食物或障碍物的刺激,而不会思考“事物存在”。

也就是说,能够理解存在的,只有人,尽管人也不能清楚地理解它。

因为,“人”的观念有可能产生误导作用,尤其是因为整个哲学史,对“人”的定义往往类似于对物的定义。

在胡塞尔现象学的启发下,海德格尔避免根据那些把人与世界分开的性质或属性来定义人。

现象学关注整个经验现象的领域,而不是将它分裂为不同的部分。

古希腊词的现象(phenomenon)一词,其本义为“显示出自身的那种东西”。

而正是我们人的生存显示出它自身,生存就是那种东西。

这和我们在传统哲学中所看到的“人”的概念是大不相同的。

海德格尔为了把自己关于人的概念和传统的理论区分清楚,将能够理解存在这一概念的人类称为being there,并造出了相对应的德文词Dasein。

da是英语的there,sein指存在,人类是能够意识到there的存在——“存在在此”,中国学界将其翻译为此在。

因此,此在=人类

自此,现象学与探询存在意义的“存在主义”结合了起来。

二、在世界之中存在

此在到底是怎样一种状态呢?

我们在世的核心特征是,我们将物作为工具,作为它们所为的目的来打交道。

比如:日常生活中,我们周围有各种各样的工具,做饭要用菜刀和锅;打电话发微信要用手机……

和这些工具打交道,首先是考虑如何使用它们,我们将它作为一个工具来使用,以实现某个目的。

我们越使用它,就越不会意识它是一个客体(对象),这时,似乎在我和工具之间没有任何距离 。

这些工具都有一种工具性,这是人类赋予它们的意义,用麦克卢汉的话说,工具就是器官的延伸。

人类社会中,各种物的不同目的重叠并相互联结,形成了一个目的的网络。

但是,人类与工具不同,不是为了某一个目的而存在的。

人类赋予了工具以意义,并构成了世界,这就是人类的存在状态。

存在的概念是人类所独有的,世界就是在这些概念下成立的,只有人类才会去解释世界。

人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在解释世界(工具、环境、时间等),并与世界产生关联而存在着。

人,作为此在的在世,并不同于一个东西在另一个东西之内。

除了以“居住”的意义在世,还以熟悉或我照看某物的意义在世。

这里强调的不是一个客体与另一个客体在空间中的关系,而是一种理解。

比如:说她“在”爱中,并不是指她所处的地点,而是指她的存在的类型。

同样,说人在世界中不仅是将他们置于一个空间中,也是描述他们的生存结构。

这种生存结构使他们有可能对世界进行有意义的思考。

人类通过世界的存在而存在,世界由于人类的存在而存在,人类与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事物相互作用,海德格尔将这种独有的存在方式称为being-in-the-world——“在世界之中存在”(在世存有)。

坤鹏论:海德格尔——在世界之中存在(下)-坤鹏论

三、常人、本真和非本真

海德格尔还从死亡的角度论述了人类的本质。

手机坏了可以买个新的,这样的工具都是可以替代的。

人却不同,死亡不可避免,也不可替代。

我们从自己生命初始那一刻开始,就走在了注定死亡的路上。

海德格尔从死亡的角度询问人类的状态,将此在分为本真和非本真。

非本真又被称为非本真的自我,又称常人,就是逃避自我的倾向,从而成为一个非个人的常人,泯然众人的众人。

人们期望常人如何行动,我就如何行动,而不是成为一个具体的我,既我该如何做就如何做。

我压下任何想成为独一无二和胜过他人的冲动,从而将我自己降低到平常的人的水平。

我囿于世间琐碎,埋没于人群当中,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对自己的存在漠不关心,活着好像是在应付别人。

我和其他所有常人说着同样的意见,采取同样的行动,是“谁都不是的人”,基本忘记了死亡。

常人,又被称为他人自我。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这样写道:

“每人都是他人,而没有一个人是他人本身,这个‘常人’,就是日常此在是‘谁’这一问题的答案……这个常人却是‘无此人’。

日常生活中的此在自己就是常人自己,我们把这个常人自己同本真的亦即本己掌握的自己加以区别。”

本真,则是意识到自己的死亡终会到来,决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活出真我的人。

海德格尔哲学的创新之处在于,和胡塞尔一样,并没有在世界外部树立一个可以客观观察的主观,而是主张“在世界之中存在”。

四、将来与曾在

海德格尔在对人的存在状态的分析中发现,人的特性在于对时间的意识。

我们一直认为,时间是独立于我们之外的,它与我们无关,独立地流淌着。

而海德格尔则直接否认了这样的观点,他认为时间因自我而存在。

他将未来称为将来,过去称为曾在,现在叫当下,以此来解释时间。

将来,指向应有的自我的可能性。

曾在,是一直以来自己接受或承担的一切。

当下,将来和曾在汇合之处,存在的现场。

五、操心的存在

在世界之中的此在的存在方式就是忧虑,海德格尔给了个词——操心(或烦)。

它是典型的克尔凯郭尔的思想。

我们要思虑我们与之打交道的事物,我们总是为各种事情、任务和关系所吸引,我们对环境中的工具和任务有一种实践的操心。

此在的存在方式就是烦、忙、操心。

人的这种操心尽管是由于其他东西,由于他周围的存在物,由于“现成在手的东西”,由于“器具”或“上手的东西”引起,但是,操心是由人自己的存在方式引起的,它具有三个基本的成分,每一种都在我们内心产生相当程度的焦虑:

第一,实际性。

人不得不存在,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海德格尔指出,人从懂事起就已经存在了,根本无法自行决定开始存在。

海德格尔将这种所有人共通的状态称为被抛状态。

也就是当人有了自我意识时,就已经被抛入到了这个世界之中,我们过去的这种特点,被他称为实际性。

第二,选择的自由。

活在概率世界的我们,必须不断地选择、决断,从而成为真实的自我,我们对自己的生活改变负责。

这涉及的是我们的未来,海德格尔称其为生存性。

第三,沉沦。

我们的真实的存在要求我们意识到,并肯定我们的独一无二的自我,对自己的每一个行为负责。

但是,大多数人更多是处于前面所说的常人、非本真的生存状态,丧失我们的真实性这一意义,这被称为沉沦。

实际性和生存性分别对应的是过去和未来,而沉沦则涉及我们的当下处境。

人的存在是此在,不仅如此,人的存在始终也只是关涉(关联和牵涉)他的这个此在的。

有朝一日,人终于自觉自己的死是无可避免的,死亡是归属于此在的——此在就是走向死亡的存在。

那么人又是如何自觉的呢?

海德格尔认为,人的基本生存体验就是畏,它是国内哲学界的传统译法,也可以翻译为焦虑,坤鹏论感觉后者更容易理解。

畏,不仅是心理状态,也是人的一种生存。

畏,并不是怕。

怕是由其他存在者而产生的,比如:一条蛇、一个敌人等,它们都是我们能够加以提防、避开的。

但是,畏,指向虚无,指向什么也没有(no-thing)。

畏,显示了在我们的存在中无(nothingness)的在场。

畏,是由自己不在的可能性产生,它没有任何办法能改变——我的死亡的不可避免性——在我们的存在中的核心地位。

畏,将使人完全脱离开了存在,与他自己的死亡照面,从而意识到死亡将是自己的彻底终结。

时间本身,对我们来说,就成了一个畏的因素。

我知道时间,主要是因为我知道我在走向死亡,我的生命的每一瞬间都和这样一个事实息息相关——我将要死亡。

这样,我的生命和我的死亡是不可能分开的。

明白这个事实后,人也会明白自己独一无二的生命的价值是自我实现。

他会决定从现在开始,从生到死的有限时间内走自己的路,这被称为决断。

根据决断,将自己投到自己的可能性之中,存在首先必须寻求自我实现,海德格尔将之为筹划。

坤鹏论:海德格尔——在世界之中存在(下)-坤鹏论

六、向死而生

宇宙万物,唯有人这种特殊的存在者可能成为存在,也就是使存在开显出来。

那么,如何真正存在呢?

死亡是没有概率的事情,人类必将一死。

而且,在所有存在者中只有人类知道自己的死终会到来。

但是,常人们因为埋首于日常琐碎,从来没有正视过死亡的不安,总认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

海德格尔认为,当人能够真诚面对自己的死亡的时候,就是从常人的非本真进入到了本真,明白应该实现自己那独一无二的生命的价值,这是自己的使命,并决意为之前进。

在这个阶段,人察觉了存在的本质,存在就是自觉自己所剩时间的有限性,即向死而生。

存在=向死而生。

死亡会唤醒我们去独自己承担自己的生存;

死亡让我们畏惧,面对空无,人不能再逃避了,必须采取立场;

死亡会让我们认识到,自己的决定是不容回撤的,世上没有后悔药;

死亡让我们透彻地明白,在自由和自我负责的条件下,过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成为真诚的生命,形成开放的管道,让存在展现出来;

人在面对死亡时,实在没有理由继续虚伪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秘密的人是最强大的,他说的话最有力量,也最感动人,因为他毫无遮蔽,让真理(存在的另一个说法)可以源源不断地展示 。

就在这一霎那,此在成了存在。

七、存在的面纱

黑格尔曾说过:“纯粹的存在和纯粹的虚无是一回事。”

海德格尔说:“黑格尔的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他认为,虚无是存在的面纱,使得存在总是部分显露和部分遮蔽,令存在不能在概念上被领会和说明。

因为,存在是根本的基础,是统辖一切存在的意义。

由于这个存在是非对象性的,它不能通过存在者有说服力的思想而被认识。

所以,对于海德格尔来说,哲学就这一点而言,显然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种科学。

对象性,这个哲学术语是我们需要明白的,坤鹏论大致讲讲。

包括人在内的存在物,总是有对象的,比如:人的实践,不可能是凭空的,所以,人又是一种对象性活动的存在物。

换言之,他的存在又显现在他的对象里。

因此,海德格尔认为,哲学,就是存在的思念,它是处于存在的命令和服从中的思想。

这样一来,“何为思”这个问题在海德格尔那里就变成了“思,命令我们做什么”。

如果哲学追求真理,那么这个真理也不是“正确”或与存在者一致意义上的真理。

因为,人类不是存在,人在只是存在中的存在物,他无法跳出存在观察自己和存在。

所以,真理永远就是一种自我掩蔽和自我去蔽的存在。

坤鹏论认为,海德格尔意识到了,所谓的真理都不是绝对正确。

其实,用概率的角度来思考,会顺畅好理解得多。

人类的所谓真理,其实只是大概率的体现,而且迄今是,也不代表未来它一定还是。

概率之下,唯一的真理就是变化,变化的显现就是风吹面纱,忽隐忽现(自我掩蔽和自我去蔽)。

所以,存在的运行法则就是概率。

海德格尔认为,思,是存在的思。

思,由存在发生并且也归属于存在;

思,属于存在,并听从存在。

因为语言是人类思的符号,所以,他尤其关注语言。

他认为,语言从来都不单纯是一种人类相互理解和交流的工具,语言是一种媒介。

“在其中,存在自我澄照并开口说话。”

语言是“存在之家”,并且也是“人类的居所”。

如果思想是一种对存在心怀感激的思想,它“在它的说中将存在没有说出的话说了出来”,思想就会自觉地去接近写作。

“唯有语言处,才有世界……唯在世界运作的地方,才有历史。在一种更原始的意义上,语言是一种财富。语言足以担保——也就是说,语言保证了——人作为历史性的人而存在的可能性。语言不是一个可支配的工具,而是那种拥有人之存在的最高可能性的居有事件。”

海德格尔认为,思想家和诗人是隔山相望,比邻而居。

坤鹏论:海德格尔——在世界之中存在(下)-坤鹏论

人,诗意地栖居。

——荷尔德林

所以,他花了许多年去研究他认为是“诗人的诗人”、最纯粹诗人的化身、超越尼采的更具未来的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还有里尔克),并写了很多阐释荷尔德林诗的文章,是他获得哲理灵感的最深来源。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海德格尔写的《荷尔德林与诗的本质》。

最后,坤鹏论以荷尔德林的一首诗结尾:

但人居于篷屋茅舍,自惭形秽,以粗布裹体,

从此更真挚也更细心地,人保存精神,

一如女巫保持天神的火焰;

这就是人的理智。

因此人便肆意专断,类似于诸神,

被赋予颐指气使和完成大业的更高权能;

因此人被赋予语言,那最危险的财富,

人借语言创造、毁灭、沉沦,

并且向永生之物返回,

向主宰和母亲返回,

人借语言见证其本质——人已受惠于你,领教于你,最深性的东西,那守护一切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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